“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之后再议。”西平王这才注意地上还跪着一个大丫鬟,“寒露,你无过错,何须长跪于此。”
寒露挺直了腰板跪在冰冷的地面,西平王不松口,她便不敢起。
“白露冲撞了夫人,我没拦住她就是罪过。”
“往事不可多提。”西平王的手掌往上抬了抬,将她唤起,“你晚些时候记得检查白露的华严经默好了没,多一字少一字都不打紧,千万别饿着了那丫头。”
这话在外人听来就是体恤下属。
西平王在外的名声极好,云殊城的百姓都敬重他。就连在无名岛上人人生畏,唯恐避之不及的狗爷,在云殊城也博了个好名声。
父子俩在云殊就是天,然而现在本是连成一片的天想要各分半边。
“梦莲丫头不愿到王府当差,但本王思虑后还是觉着除你之外没人能胜任了,你只需来陪平儿说说话,给平儿讲些趣事儿解解闷便可。月钱和司晨等同,月末时你记得教司晨到账房处领双份。”西平王把刚才的事儿再次提到嘴边,自作主张给云岫安排了这个好差事,他顿了顿又说道,“平儿早在两日前听了你在后院里和仆役丫鬟们打成一片的事儿,就念着要与你一起,你成全了平儿,也是解了本王一个心结啊。”
瞧着这位一心为女儿操劳的老父亲,云岫试图挤出几滴眼泪,然而只是徒劳,她拭去不存在的泪水,“哽咽”地说道:“王爷对郡主的怜爱令小女子动容,小女子谨遵王爷吩咐。”
既然有人在她推辞之后还硬要把肥肉塞到她怀里,她勉强可以笑纳。
她正愁找不着机会进内院。
关于云平郡主这事是否为狗爷安排的,她不知。
更不知和眼前这个假慈父有无关系。
“寒露,谨记你今日的职责。”
“如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珠贝粉吗?本王再陪你歇息一会儿,待你醒来之时,快马便送到了。还有翡翠镯子,本王搁在房中某处,留待你自己去寻呢……”
明如月顺从地点头,这个时候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西平王携着她的手,往后面的院子走。
远远飘来一句:“你都不多加一件衣裳就跑到这外围院子来,过了风寒怎么办?到时候郎中给你抓药,你又嫌咽不下去,本王瞧着心疼如刀割,你说说怎么办?”
寒露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平王和明如月渐渐远去的背影。
她呢喃着:“他从未对王妃如此好……”
哪怕他挡下了明如月想要加在白露身上的惩罚,转过头就奉上各种好物哄美人一笑。
而在云岫看来,要是没有压在明如月腕脉上的手指,这两人和情深似海的夫妇没有区别,可惜明如月说不得,闹不得,憋屈至极。
云岫只觉有趣,狗爷口口声声是狐媚子迷了西平王的心窍,惹得他起了造反之心,竟想要私吞军饷用作招兵买马的本钱。看这样子,明如月被西平王捏得死死的,说不得她讨了好,说她背了黑锅也不为过。
“梦莲,我们该走了。”司晨从暗处冒出头来。
寒露不舍地握了握云岫的手,“路漫漫,惟愿各自珍重。”
“寒露姐姐今儿个怎会说这般奇怪的话?”云岫不解地问道。
“你与我,同是苦命人哪,只能盼个来日再见。我要是就这么去了,还望梦莲在我头七时沿路洒几张纸钱,让我踩着纸钱寻到回来的路……”
“大清早的,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云岫的指腹压在她唇峰,“我们的命虽贱,却长着呢。”
“但愿。”寒露重重地捏了她的手。
云岫同她道别。
天快亮了,司晨要拉着板车回家了,晚间再来收泔水。
“梦莲!”寒露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抱住了她,用力地环住她的脖子。
当她的眼泪流下来,滴到她的手背,再从指缝里淌下,润湿了云岫的颈窝,“更深露重,莫忘添衣。”
而后她猛地收回了手,讪讪地擦拭眼窝,“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抓住些有的没的就要幻想许久,真是让你见笑了。”
云岫没有说任何话,轻拥了她一下。
这个和她胡侃天南海北的女子,她活在侯门高墙中已是不易,时刻高悬着心,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可是云岫从寒露周身散发的气息感受不到接受命运安排的平静,她在隐约之间察觉到一种汹涌穿行而出的内心深处的绝望,在寒露身后,淌成一条面上翻着黑色波涛的湍急河流。这条绝望和痛苦比肩往前的河流,横亘在了她与寒露中间。
她想要出声叫住寒露,最后只能化作长长的叹息。
“梦莲,你瞧,天亮了。”
司晨把板车后的垫子重新铺好,让云岫坐上去。
充当父亲角色的哥哥,拉着病恹恹的妹妹,慢悠悠地行在云殊城内的大道上。
这成为了每天早起的人都会见着的场景。
云岫继续摸出炒蚕豆嗑着,时不时地咳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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