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柳无色拍了拍绪风的肩。
绪风的视线下移,这人为了和他平视而踮起脚尖真是……难以言说的奇怪。
“这问题,问我就对了。”柳无色躺回了竹筐子里,昂起头,“绪风大人,你该不是怕潇挽赢不了我,所以放了我一马,把我领到这里谈条件的吧?”
他“啧啧”两声,摇头晃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绪风的手腕一翻,木叶簌簌而下,将柳无色埋了个严实。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吃了一嘴叶子的柳无色连呸几次,嘴里那股子涩味才好了些。
“我不回答会怎么样?”柳无色扒拉下了脑袋上的叶子。
绪风的手指轻轻一弹,有一枚石子儿打中了古树树干,深深地嵌了进去,又用手指一勾,石子回到了他的手中,只留下一个深而窄的小洞。
“像这样,留个洞罢了。”
柳无色吞着唾沫,在哪儿给他留个洞?
石子穿膛过,魂魄阴间留?
“就像我成了一条鱼,被人装进了感情这个大盆子里,不能游出。人总说,可以相忘于江湖,而感情这个盆子,比江湖还大。”他的双臂一展,抡圆了画了个大圈,“比这么大还大,反正出不去,我就只好继续仰慕着了。”
“所以,是逃不过的劫数?”
柳无色的唇嗫嚅着,半晌之后才出了声:“我不懂什么劫数不劫数的。我只逃出了军营,没有逃出这个盆儿。所以我见着那个姑娘,想起了她,那么像……”
“云岫?”绪风的剑眉微蹙。
“对,是她。成竹于胸的模样,傲气极了。”
“纳兰千凛和她当真很相像?”
柳无色的脑袋一歪,靠在了竹筐的边子上,想了一阵,说道:“我就见过她一次,没同她说过话,但是我听见她与别人交谈……大抵上,就像云姑娘那样,云姑娘没有她那般冷傲。再者说,纳兰千凛故去近一年,总不能自己刨开了坟头活了过来吧。”
“说不定。”
“哎,死者为大,莫要揣测了。”柳无色缩进了竹筐里,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
绪风揪起了他,那张脸上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想笑笑不出,像哭又在笑。
他对柳无色耳语了一句。
柳无色目光一转,捏了捏拳,低语道:“事成之后,我不吃牢饭。”
“好。”
“我想想办法……”
“好。”
墙后的女子附耳听着,什么信笺,什么那姑娘,这两人究竟在谋划什么,断断续续的,很是不真切。
她好不容易追到了这里,又不敢贸然进了院子。
既然绪风制住了柳无色,为何要绕这么一个大圈,还让她担心这么久!
该死的,杀千刀的,姑奶奶不伺候了。
潇挽狠狠地往墙上踹了一脚。
“谁。”绪风喝道,手中的石子儿击中了墙,直穿透墙壁。
潇挽抚着胸口,捏住了腰上的银铃铛,赶紧溜了。
……
八月十六日,夜。
月圆。
无雾。
金银江在将入夜时呈现出的极致的美竟然无人起了心思去欣赏一番。
江枫城的人都在等着集市中摆的赌桌上是谁赢得盆满钵满。
众人为两个贼捏了一把汗。
镇南王府却是漆黑一片。
对柳无色和潇挽来说,这是反常,反常的教人心生可怖。
或许只有在真正释然的时候才能做到无忧无怖,无愁无怒吧。
毕竟,他们还是很在意偷盗的结局,也很在意镇南王世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燕南渝来说,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他是个顺应天命的人,他不想挖空心思去应付两个小毛贼,尤其是贼人提出了要求之后,他更是愉快地找上了云岫,把信笺交到了她的手上。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信笺。
真正的信笺啊,压根就不是信笺。
是在数片叶子上写下的蝇头小楷,那是妃槿留给他的。
他读懂了其中的所有,同时将自己放逐在了江湖之中。
掌心里的温热透过了衣料直抵心间。
何须多想。
任随那两个贼去斗法吧。
“世子爷,你今日心情甚佳。”
一抹玄色落在他的眼角余光里。
他慢腾腾地坐直了身子,唤道:“珩之。”
“我第一次见世子爷如此神情轻松。”叶惊阑温柔地笑起。
燕南渝默然半晌,喃喃道:“我想起了妃槿。”
“世子妃是个温婉的女子。”
“珩之,这便是你胡说了。”
叶惊阑叹口气,“世子爷,你的眼睛在对我说,你在说谎。所以,我也只好胡说了。”
燕南渝干笑两声,没了言语。
忽而又展颜一笑,瞬即低头,凝视自己的掌纹。
他像是在细数有多少条纹路,以致于他久久的沉默。
“世子爷。”
听得这一声轻唤,燕南渝回过神来。
他试探着勾起笑,实则双目空洞,茫然,他不知自己为何而笑,可能是想要掩饰自己内心被人揭穿的慌乱,他握紧了拳,仿若掌心里有什么要紧的秘密一般,不容别人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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