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裴凉。”
裴凉最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出门了。
纪暖摘下头套和口罩，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裴凉点头，这事儿差不多就算成了，只是，她也得机灵起来，不能拖他的后腿。
她无意中扭头，看到了墙壁上有丝丝缕缕的血迹，这才想到，他刚才打出一拳，应该是伤了手。
他那番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纪暖也不愿意去深究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凉帮过她不少，对此恩情，她无以为报，干脆不报，就这么装傻吧！
很快，货轮补齐了手续，终于有惊无险的重新上路，纪暖把身上的检查队制服藏起来，不多时，裴凉又来了一次，给她一身不干不净的轮机组制服。
纪暖没多说，当即就把那身连体服套上了，好在她身材不算太矮，抹黑脸跟在裴凉身后，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杂工。
裴凉也不避开，就这么看着她穿衣服，然后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我自有安排。”
“这船什么时候能到卡伦的地盘？”
裴凉不耐烦的强调：“你听我的就是了。”
“……噢。”
“饿了吗？”
纪暖摸摸肚子，摇头：“没觉得。”
裴凉叹气：“跟我走，吃饭。”
“好。”
纪暖没多说，他让跟，她就跟着吧！
轮机组刚刚换班，裴凉是夜班的，这会儿正好可以去食堂吃饭，他大概在里面装师傅，经常带徒弟，而且带的跟真的一样，一路上，熟悉的人都在跟他打招呼。
“布鲁斯，又收新徒弟啦？”
“老兄，有个制冷剂的参数怎么都调不好，等下过来帮帮忙呀！”
“老布，下午三缺一，过来玩一局吧！”
裴凉一一应了，然后扯着纪暖，把她往角落里一扔，自己去打了两盘咖喱饭端回来。
纪暖也不多说，埋头就稀里呼噜的吃，其实她真没感觉到饿，只是看到食堂里大多人都这么吃，要是自己注意吃相成为异类，那就不好了。
吃过饭，裴凉又扯了她走，餐厅的人并没认出她是女的，但看到裴凉跟她手拉手，眼神顿时暧昧起来，野腔无调的开起了玩笑。
“老布，你可悠着点啊！这位小徒弟看起来还嫩着呢！”
“滋味不错的话也让我们尝尝啊！小徒弟，叔叔们很会疼人的哟！”
“……”
这些是夹杂着各种口音的英语，拜协助众联研究所赐，她现在的英语听力还算过关，能听懂这些话。
但裴凉怎么会……
抓着她的那只手稍微用力，把她从食堂里扯出来。
走在回房的路上，纪暖看到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道：“你真的……”
裴凉把她带回了原来的房间，摔上门，冷冷的看着她：“干了，怎么？要教育我？”
纪暖摇摇头，拿起他一只手，想要卷起他的衣袖。裴凉神色一凛，用力甩开她，喝道：“干什么？”
纪暖不吭声，固执的抓住他的手，硬是撸起了衣袖——
那又黑又瘦的手臂上，带着几点刺目的紫色针孔。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原来，这一次不是伪装。
她的第一感觉没有出错。
他真的成了瘾君子。
裴凉恼羞成怒，一时失手把她推到地上，他声色俱厉，眼神几乎要刺穿她：“看什么看？”
说着，他恍然大悟，蹲下来跟她平齐，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把她拉倒跟前：“想试试跟我么？嗯？”
看着他故意使坏的样子，纪暖却是渐渐冷静下来了。
她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凉贴近，笑容充满恶意：“想救我？”
“……”纪暖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对方，他的眼睛倒映着她，她的眼里也有他。
不知沉默多久，裴凉突然放开手，就势坐在地上，苦笑一声：“什么也做不了。”
纪暖抓住他的胳膊：“你对那东西还不是很依赖，别做了，回去吧，太危险了……你会被那东西毁掉的。”
裴凉看着自己的手，摇头：“这是我的工作。”
卡伦给上货轮的人极好的待遇，同时为了彻底控制他们，他把所有人都变成了瘾君子。
这艘货轮看上去光鲜体面，实际上充斥着黄赌毒和迷幻暴力，所有人的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地狱了。
他也不例外。
自打上船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药品制造的亢奋和迷幻中和多少人发生过关系了。
就算能够活着回去，他也不再是完整的他，潘多拉带给他的伤害将会伴随一生。
纪暖看着他血迹斑斑的手，突然之间心如刀绞，不由自主的就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眼眶也红起来。
“河曲死了，海涵也死了……已经牺牲很多人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裴凉却只是冷笑一声，从她怀里挣出来：“不要再天真了，小姐，没有牺牲，哪儿来的胜利？如果不是海涵分散了卡伦的注意力，我也上不了这艘船。我好不容易才能走到这一步，如今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去就让我放弃？抱歉，我实在是做不到！”
纪暖看着饱经折磨的裴凉，知道自己也没立场去劝他什么。她攥紧拳头，末了抻开手，说道：“那你千万别死，我有办法帮你，你一定要活着。”
“哼，还用你说？”
裴凉起身，整好衣服，看到纪暖依然坐在地上，有点魂不守舍的，他伸手把她扯起来，没好气的说道：“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呢，你失魂落魄的给谁看？”
纪暖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心想这一次是真的不成功便成仁了。
如果救不出格里，反而把裴凉搭进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好了，那些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裴凉还以为她受了大打击，终于还好是放缓了声音安慰她，“要是害怕，我在下一个站点让你下去。”
纪暖摇头：“不害怕，我一定要去。”
“你说你又是何必？待在百里云川身边，让他保护你就好了，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了，为什么你还过来凑热闹？”
纪暖反问：“卡伦众叛亲离，被联合攻讦是迟早的事情，为什么你宁肯变得不人不鬼也要留在这里？”
“责任所在。”
“我也一样。”纪暖看着他，“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