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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情 > 古言 > 未见南山 > 第四十章 不悔梦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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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屋外的雨倒像是比方才更大了几分,他倒是颇有了几分懊悔没能趁着雨不曾下大之前再为那满池的锦鲤投喂一些鱼食。

院子里积了好一些雨水,漫起腾腾水雾,倒有了几分烟雨迷蒙的诗情画意。

但他此时已然再没了心思去观赏这些良辰美景,虽说他也并不惧怕那个大腹便便的王大人,但在朝中树敌对他属实没有半点好处。

他看起来像是胜了,胜那王大人胜得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深知自己实在是败了,并且败得一塌糊涂,自己与王大人这一出,倒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宫胤实在是有些倦了,他向来是不愿再这唇齿间与他人多做无谓的纷争,费心费力,好不畅快。

估摸着时日,想来用晚膳还颇有些距离,他实在是有些倦了,便想着去卧房之中稍作歇息。

只是才动了念头,他又把想法压了下去,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念着冯青默有孕对她小心照拂着,晚上同榻也不敢多有动作,唯恐惊扰了她。

若是按照往常,此时她想必也在卧房之中睡着,若是自己又与她共处于一个榻上,怕是休息不得。

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不自觉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雨中的空气里带了几分泥土的芬芳,冰冷的空气拂在他脸上,倒是令他神清气爽。

他实在是有些受够了在书房里成日憋闷的日子,他虽说是满腹经纶,但在此情此景之下,那满卷的文字想来也只会惹得他头痛罢了。

他定了定步子,似乎是在思考究竟是要到卧房去头疼还是去书房头疼,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宫胤微微缓了缓神,这才发现,他竟是在这不知不觉之间到了宫婉的卧房。

自她远离恭国之后,他几乎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虽说也是命了人日日便去清扫,但府中下人若要入房清扫,也必须要向他请示拿去钥匙才可。

他望着门上崭新的锁有些出声,那锁面光洁如新,他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是觉得她还在屋内,一袭红装,长发如瀑,眉眼盈盈的梳着妆。

鬼使神差的,他摸出怀中的房门的钥匙,方才放到了锁孔,却又迟疑着不愿插入。

她回眸,对他粲然一笑,明媚而又温柔“王爷。”她红唇微启,眉眼中有潋滟的神情,日光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是婉儿吧。”他低声呢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目光里是抹明艳的红,他垂眸一笑,宠溺而温柔。

鬼使神差的,他听到钥匙入孔的声音“咔嚓”一声,房锁应声而开,他有些迟疑的,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是她身上特有的茉莉清香,许是离了人太久,那股幽深馥郁的芳香里夹杂了几分清冷晦涩的味道。

他闭眼,几乎是要把那股子熟悉到不行的芬芳全然吸入肺里,植入自己的身体中。

屋内亮洁如新,想来这下人打扫只是也是颇为尽心尽力。

屋内的陈设与她还在府上之时并无二致,只是那常年摆放在屋内的那几盆茉莉许是觉察到她的离去,也在不知不觉间全然凋零。

他总觉得她还在,只是今日里贪玩去城中闲逛又或者是望春楼寻了柳暮烟忘了时间,只要是一到晚膳时日她便一定会回来。

她的衣服,她的珠翠,她的胭脂水粉,她梳头用的梳子,她的床单被褥,她的一切……

宫胤觉着此时自己是从未有过的心安,连带着浑身紧绷的肌肉都舒缓了几分。

这里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了,这里只有他,和她。

他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掀开那梳妆桌上的珠翠盒,小心的翻找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心中所想,他忽而轻笑出声,眼尾泛起淡淡的皱褶。

十二岁,在她金钗之年,他亲自执笔作画,便寻了陵阳城内的能工巧匠,为她打造出了一支世间绝无仅有的步摇。

心意难能可贵,也是应了金钗的好兆头。

她却甚少佩戴,原以为她是不喜欢,早已把这钗子随手隔着放在一边便忘得一干二净,如此看来,她却是好生珍惜着带到了秦国。

这小丫头啊,心思永远是透明得一眼见底。

他宠溺的笑笑,望向了一旁的床榻,她向来是喜欢红色的布料,无论是衣衫床单被褥又或是帘子,皆是深浅不一的明媚动人。

他好像隐约能听到自己耳边明朗的呼唤:“王爷……王爷……”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一步亦步的往前摩挲着,探寻着,最终,他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榻上,像是倒在了她怀里一般。

他的鼻尖,满是她身上的清香,他觉着从未有过的内心安宁,一时恍惚,他甚至看到了她在他身侧,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

宫胤颤抖着,缓缓的伸出手,缓慢而又慎重的抚上她的脸,她的笑意更深,他几乎是要沉醉在她的笑容里,无法醒来。

宫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亦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多久睡着的,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的鼻尖始终都萦绕着那股清淡的芳香,像是来自于屋子里,又像是来自于她的发间。

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从与她初遇开始,再到后来火红嫁衣,冯青默的脸变成了宫婉,她对他的称呼从“王爷”变为了夫君。

她当了母亲,也有了几分沉稳持重的模样,只是骨子里还是透了几分贪玩,总是要嫌自己陪着孩子疏忽了她,一气之下竟是抢了孩子的冰糖葫芦惹得孩子哇哇大哭。

后来他们厌倦了这朝中的凡尘琐事,偏是要体味一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雅致,他便依着她撇去了一身繁冗与她耕作于田间。

后来她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还是吵着要要吃冰糖葫芦,他便拄着拐杖去给她买。

今年婉儿十七,他却已然到了而立之年。

她永远活泼好动得像个孩子,自己却早已沉稳得像个老人。

如此两个人站在一起,最近了来说,好像也只能是父女。

宫婉是宫胤的养女,这是他所做的,最好也是最烂的主意。